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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:故人在何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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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换做旁人,施展这种霸道又直接的攻击方式,往往只会让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陷入更危险的危难处境之中。

    可是她的剑,不会弯曲,只有霸道!

    纵然只是一徐微风拂面,其中苍凉、强大、霸道的煞气永不磨灭,笔直前行的一缕剑意宛若一只亘古已存的巨龙,降临山巅。

    面具咔咔震碎出蛛网般的裂缝,鲜红的油彩迸溅而出,色泽像血,在那双古铜色的瞳孔深处,幽幽点燃了一点宛若来自灵魂的金光。

    青城祭酒抬起手掌,朝着那一缕剑气掌劈而去。

    暗夜的世界掀起了磅礴的厉风,那一只宽厚的手掌,宛若将这一片空间劈成两半,肉眼可见的白色巨大风障如一扇被劈开的天门,爆发出隆隆雷音。

    他的手掌有着雷电天火缭绕,一掌劈灭剑气之后,他姿态从容随意地拢了拢被厉风吹乱的袖袍。

    眼底的金光尚未散去,嗤的一声轻响,一道看不见的剑气贯穿他雷霆天火缭绕的手掌。

    锋薄的剑气带着无匹的磅礴之力,他手臂间的筋脉疯狂鼓胀都难以抵挡那股巨力的推动之势

    手掌被那道剑气重重贯穿,其势不停,带动着他的手掌继续贯穿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此刻这个动作看起来,倒像是他自己将手掌拍在自己的胸膛之上,然后被一把利剑连手带着身体一同被贯穿。

    袖袍撕裂,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淌下。

    岐山君依旧保持着双手搭剑的姿势,一步未动,眼神威仪,宛若天地间唯一的君王。

   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城祭酒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掌,拢了拢面色开裂的面具。

    而他手臂间的衣袖还在持续炸裂,渡着孽龙图纹的衣袍已然损毁一半。

    而与此同时,他的身后浮现出了半只巨大如山的孽龙身躯,卷动地滚滚的长云,宛若隐藏在山巅尽头的一只怪物。

    翻涌之间,不祥的罪孽气息荡撤在群山云海之中。

    如墨的黑云此刻猩红如渗血一般!

    青城祭酒的胸膛与手掌还在淌着鲜血,鲜红的液体将那一抹无形的剑意渡上了一层清晰的轮廓。

    他低头看了一眼,凝重地皱起眉头,掌心喷出一道赤红的火焰,连同着胸口间的衣衫一同将那剑气焚灭。

    他刚一垂下滴着鲜血的手臂,十二道无形剑气切开山风与夜色,再度降临至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青城祭酒冷哼一声,并未受伤的左手朝着虚空狠狠一握,身后的显现半副身躯的孽龙发出一声嘶吼的龙吟,他身上的黑袍疯狂鼓荡,龙纹的腾案也如水银一般脱离他的衣衫。

    最后,一把漆黑暗锋之剑,凝聚在他的掌心之中。

    他吐息成音,音从龙吟,举臂挥剑,那是最基本的起剑之势,却挥舞出了吞天之势。

    十二道剑气如波涛海浪上的十二枚落叶,轻而易举地就被扑灭在无垠广阔的剑势海洋之中。

    “君城十三剑。”青城祭酒冷漠的声音似乎多出了几分笑意:“传说中的古老剑技无人能够习得,因为在皇宗收藏阁内,只有残卷,纵然你是天纵之才,何以能够仅凭残卷,将此剑技习得巅峰,并且成功地伤到我呢?”

    他保持着挥剑的姿势,但战意却很浅。

    岐山君的目光跨越过重重黑幕空间,淡淡道:“伤你,何时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?”

    青城祭酒又拢了拢面上的面具,目光落在她并未出鞘的君羡剑上,在剑柄与剑锋紧密相接处,有着细微如屑的剑火在迸溅。

    他顿时恍然,面具下的唇角勾出一抹冰冷的趣意,忽然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成了天机,又仿佛是命中注定,一切都是这么的合情合理,让人欢愉。

    面具下传出两声低笑,他漂浮的身体也随之降临在山中大地之上,向前跨越出两步,便已然到了岐山君的面前,染血的右手手指端着下巴前端的一角面具,浑身上下最后一点战意也仿佛悄然失踪了一般。

    岐山君掀起眼眸,冷冷看着这个男人。

    他笑道: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啊,是千机图的力量吗?”

    搭在剑柄上的素手蓦然收紧,苍白手背上的淡淡青筋色泽变得深刻了几分。

    诡邪面具下,那双古铜色金瞳眼眸微微眯起:“齐煜君当年被陛下幽禁于冷殿一年之久,他从未离开冷殿,日夜提笔绘画,一年光景,便让他临摹出了毕生的绝学,可是,当他离开的那一日,一张纸都没有带走。”

    他的笑声似乎变得更加欢愉了一些:“那么……他的这些心血,又是留给了谁。”

    岐山君平稳的呼吸紊乱了几分。

    青城祭酒继续悠悠开口,嗓音醇厚似酒,看似甘醇磁性,但那时毒人心肠的鸩酒。

    “千机图,可通过阵图强化灵器,亦可根据千机图的锻刻手法,来推演出完整的武技灵法,如此精妙的千机图,可不仅仅只是依靠读书学习才可以参悟通透的,齐煜君纵然再天才,在其中历经投注的心血也绝然不少,可是为何,他偏偏……要将这些东西装订成书册,留在了那冷殿之中。”

    看着身体微摇的岐山君,他的声音开始展露出邪恶、恶毒的一面:“分明啊,那座冷殿的主人,就是禁锢他自由的那个人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陛下啊,您可真是了不起呢?能够禁锢如此厉害的一位人物,并将他的一切都剥夺而去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朕住口!”君羡剑怒然出鞘!

    天空之上的血厚云层在一道极盛的银芒之下,被深深劈开成一道巨大的缺口,遥远星域之中的星光都无法被天幕继续承纳,连同着天雨一同倾洒至人间山河。

    一只巨大的龙首,轰隆一声如山岳倾塌,焚燃成业火的鲜血如岩浆一般乱沸乱洒,落入到了山林之中。

    短短一息之间,如火山爆发一般,将大片山海都给焚燃。

    岐山君举剑而立,目光冷极厉极,眼瞳深处如淬着什么灭世的妖魔,肩后未绾的墨发狂舞,仿佛将苍穹夜色都遮蔽住了。

    她薄唇冰冷启伏,一字一顿。

    “你没有——”

    “这种资格——”

    “去妄论——”

    “我与他——”

    她森然冰冷的话音如一把鸣戾的绝世神兵,锋意荡澈天下群山。

    空气中孽龙身躯陨落的肉块不断与人家发生剧烈恐怖的摩擦之音,鲜血业火如灭世的火焰,灌溉四野!

    她足下的群山,宛若倒灌投入到了冥府业火炼狱之中。

    青城祭酒的腹部被深深划开一个巨大的缺口,场子内脏热腾腾地淋洒了一地。

    他踉跄两步,面具下似是传出吸冷气的声音,仿佛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。

    可是看着光是提及那个名字,眼瞳就在疯狂战栗极不平静的岐山君,青城祭酒又发出了低笑声,他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:“不,在这世上,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论他的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,这也包括他的生与死,皆有我一人来论。”

    青城祭酒身后的气机大散,滚滚的魔气失控似地从他衣袍里翻涌而出,而隐藏在他体内的孽龙,也被生生一剑逼出体外斩杀,残尸祭奠于九州山林之中。

    岐山君前进一步,软靴擦过山间大地,如炼狱火海一般的狂暴世界骤然一凝,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般。

    随即,不论是那龙尸,还是业火,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生生压制住了一般,无情的烈火不敢在造次焚烧,如畏惧,如惊恐,如战栗地毁灭掉了自己。

    千里业火消失散去。

    残败的龙尸也尘化成灰。

    岐山君周身剑气缭绕,晨曦尚未启明,长夜才刚刚苏醒,可那一剑却劈开了天光。

    苍穹之上,那道巨大的缺口之中甚至可见紊乱的罡风,以及某种法则秩序被破坏出了一角,隐隐窥得九天之上,那个遥远而真实存在的星域。

    那么的悠远,古老,神秘,圣然!

    金黄色的天光辉映着星芒,将她眉目照耀得愈发清晰美丽。

    虽此刻并未成功渡劫飞升,可她眉间星砂,已经有了荒古神韵,让她看起来像极了传说中的完美天神。

    她的手掌来到青城祭酒的肩膀上,手掌微微用力。

    青城祭酒高大伟岸的身躯向后仰去,倒在了血泊之中,重重喘息着,尚未死去。

    岐山君低眸睨着他:“可是此刻,你的生死,是由我在论!”

    “咳咳!”大量的血沫从他的面具中涌出,沿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,看起来凄惨至极,他以手捂着开裂的腹部,居然还能够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笑声嘶哑难听,却很畅快:“岐山君谋了一世的天下,青城敢问一句,当年你幽禁齐煜,仅仅只是因为他解盒得你愤怒,还是你知晓了他是齐煜动了女儿家的那点心思,还是说……因为他只是齐煜?”

    岐山君眼瞳急缩成线,她面上的神情仿佛被抽去仅剩一片空白,扬起手臂,剑锋挥舞,很显然不想再听他接下来的言语,直接将他脖颈声带切断。

    “咕咕……咕噜噜……”

    倒在地上的青城祭酒身体畸形地开始扭曲,手臂双腿反方向的折起,将自己的身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态撑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衣衫破裂的胸膛处,咕噜一声,长出一只猩红的竖瞳,竖瞳朝着岐山君眨了两下眼睛珠子。

    岐山君冷冷地看着这一幕,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剑。

    谁知,那眼睛下方,忽然裂开一道残月一般猩红的嘴巴,獠牙森森,嗡嗡开合之际带着猩红的肉丝,极其可怕诡异。

    “陛下情绪这般激动,显然是对齐煜动了真情,但即便如此,也不能改变当初陛下强行留下齐煜的用心。

    你心系江山,认为齐煜是个可造之材,他的炼器之道,可助你君临天下,名扬四海,在你的眼中,他是岐山君的笔友,信友,同时也是……猎物。”

    握剑的手在颤抖,心脏仿佛在燃烧。

    猎物二字,扎伤了谁的心。

    那张恐怖狰狞的嘴又不断启伏道:“陛下故作不识齐煜,齐煜也故作不识陛下,我派暗子阴魔接近齐煜,想让她提前谋得千机图的破译之道,只可惜那名女官对齐煜生了情意,反倒被将了一军,竟然被齐煜看破身份,借陛下之手,将她驱逐出宫。

    齐煜不喜旁人对他的不良算计,分明知晓女官对他动了真情,可即便如此,他仍是毅然绝情地将她赶走。可是陛下啊

    ,你的那份心思,真当齐煜看不透吗?”

    岐山君垂下手臂,剑尖点着大地,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面色惨白。

    青城祭酒的头颅半挂在脖子上,他双手齐上,将自己的头颅撕扯下来,抱在怀中,咔咔面具碎裂,露出一张沧桑而古老的脸来。

    面容上的嘴与胸膛上的嘴齐齐开口道:“陛下可知,齐煜是在陛下手中,画地为牢,自缚为笼。”

    岐山君抿唇不语,只是唇瓣,在颤抖。

    “陛下又可知,其实齐煜他很强,强到离去之日,杀了皇城之中的三千禁卫军,已经数百镇兵王俑,但这些,他没有让陛下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他并非是被陛下的武力所缚,而是在年少时分,收到岐山君的第一封锦书时,就已经落入到了深渊之中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当年以冷语之言逼退齐煜,不愿让他置身于王权斗争中来,从那一刻起,陛下就已经是一个失败的君王了,君王无心,不该动情。

    可是陛下既想当好一名君王,又想握住手中根本留不住的美好之物,如此一来,陛下不仅仅是一名失败的君王,还是一名可恨的女子。”

    “两者都想要,两者皆不可得,你以为你在保护齐煜,实际上,他却将自己十七年参悟点燃的本命星辰为你护道,助你紫薇帝星重现于世,再也不得邪道侵扰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只以为齐煜是一名孱弱的炼器师,却也不知他是一名修道天才,炼器第一,修道第二。他的炼器第一,最终留给了陛下,他的修道第一,最终让给了陛下。”

    青城祭酒的嗓音仍然嘶哑,却莫名带上了几分诡异的蛊惑之音,那双古铜色的眼眸金光大盛,却极其邪恶,仿佛压抑着某种扭曲与兴奋。

    这时,岐山君并不知道青城祭酒下一句话意味着什么,只是等到多年以后,她再度重聚星魂,是这一句话,摧毁了她的一切。

    “陛下,你可知,如今的齐煜……身在何方?”

    回答青城祭酒的,是冰冷一剑,贯穿了他的两个嘴巴,让他永远的闭上了嘴。

    尘归尘,土归土。

    一切,都结束了。

    看着青城祭酒冰冷的身体,岐山君唇鼻之中分别溢出一缕血线,她为了今日这一天,准备了太久太久。

    每日以血养剑,以魂通灵。

    今日这一剑,她养了整整五年。

    这五年间,她御兵杀人,以符制道,以器镇天下。

    自五年前起,当她查出孽龙为青城祭酒以言灵之力召唤至人间的那一刻起,她腰间的帝王之剑便在未出鞘。

    直至今日,君羡见夜,杀一龙一人,天下安。

    苍穹之上的巨大剑痕裂缝逐渐愈合,四裂的云层缓缓聚拢,将天光与星辉与这个尘世隔绝。

    岐山君苍白冰冷的面容在天光中变得昏蒙不定,根根分明纤长的睫毛之下投射出一片阴郁的暗影。

    她沉默了片刻,看着青城祭酒的尸体,终于缓缓开口,声音冰冷认真,犹如誓言:“不管他身在何方,我都会找到他。”

    转身之际,她没有看到,断了生机的青城祭酒,那副冰冷身躯,褴褛衣衫下的一寸肌肤上,忽然裂开一个新的鲜红大嘴,勾出一个嘲讽冰冷的笑。

    岐山君重新寻了一个无人的山头,君羡剑配在腰间。

    她迎风而立,黑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。

    抬首看着苍穹星辰轨迹的变化,她那双漆黑的眼眸,仿佛燃烧着美丽的星火。

    她说:“是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有溪水潺潺之音在他眼帘前漂浮而过,一道极薄的水幕出现在岐山君那双美丽的眼眸前方。

    一条锦鲤的幻影在溪水中游荡而过,那条锦鲤的鱼须在水中乱舞,少女的声音有些心急:

    “岐山君,你不要胡来,我主人说了,现在还不是引劫而渡的最佳时候,他让你务必再迟缓三年,三年人间,必然成为一片新生的彼方国度。”

    岐山君静静地看着水中锦鲤幻影,她说:“朕筹谋八年之久,等的便是今日,青城祭酒已亡,孽龙已灭,朕的星体之术也已然大成,此刻不是最佳时刻,你告诉朕,何时才是。”

    锦鲤少女的声音不再活泼跳跃,说不出的沉凝郑重:

    “我家主人说了,等待三年,那便自然是三年以后。岐山君,你就不能乖一点,听话一点吗?知晓你肩负重则,可是八年你都等了,何须还在意这三年。

    我家主人明确的跟我说了,岐山君你天资非凡,重塑紫薇帝星八年间必然可以星体大成。

    可是,星体之术大成以后,还有更为重要的心魔劫需渡,渡化心魔劫,常人最少需要耗费十年之功。

    主人他对你的期待很高,三年,这是最少最少的时限了,若是你连三年都等不得,飞升之劫必然变故重重,你当真要为了这一时之快,赌上你百万子民与信徒的性命吗?!”

    鱼儿这一番话皆是从齐煜那言传身教而来。

    不论是齐煜还是鱼儿,都觉得这个理由足够说服岐山君暂时打消此刻引劫强行而渡的念头。

    因为这个理由不仅仅是理由,还是现实。

    纵使帝王之心,渴于天道飞升,那致命的诱惑足以使一个绝对冷静的人变得失去本心。

    可岐山君绝非常人,稍稍点醒,便可回头,继续沉稳如山有耐心地坐在她的那张龙椅帝位之上,静心等待成功降临。

    “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。”可是,岐山君却是这么说的。

    而且她的自称是,我。

    而非朕。

    鱼儿不由在幻影中瞪大眼睛,心神颤动。

    因为她看到,说这话的时候,岐山君的那双威仪的凤眸蓦然红了一圈。

    天光已暗,她的肌肤宛若夜下雪,墨间花,极致分明的黑白两色,拼凑出了这么一个极致美丽的人儿来。

    美得彻骨冰寒。

    美得让人绝望。

    她眉心有星砂闪烁,苍穹之上,四方五曜之星灼燃而起,整个人间大地,沐浴在一片神辉之中,映得整个九州,宛若新生的神国。

    尘世间的人们被这光辉沐浴触及,即便是卑微的乞儿凡人,都能够感受到来自九天之上,神祗的恩赐。

    整个九州,开始沸腾了。

    欢呼之声,即便隔着千山云海,也能够听到大地之上发自内心的狂喜与兴奋。

    而岐山君体内的信仰之力,也攀升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地步。

    这一刻,她已然成神!

    只要她度过苍生雷劫,共十万道天罚古劫,这片人间九州大陆,即可被荒界归入星域之中,不再为凡,人人皆可成神。

    一身神意的岐山君,立在夜色中,目光尖锐,深楚,明亮,冰冷,在这些复杂情绪混杂的尽头,却是一个锈迹斑驳的灵魂。

    那不是一个对飞升成神权柄渴求的眼神。

    黑漆漆的瞳孔深处,有光,有火,她看着红尾锦鲤,说道:“若是你家主人真想让我三年之后飞升。”

    她掷地有声:“可以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你让他自己,站到我的面前来。像当年那样,伴我左右,莫说三年,三十年,三百年,三千年我都等得。”

    溪水幻影之中,红色的锦鲤停止了摆尾,她幻化成红衣少女的目光。

    一双绯色的眼沉凝地盯着岐山君,那素来没心没肺的小脸上,竟是难得多出了几分冰冷的味道。

    她直视着这名人间的君王,道:“你说这话,是认真的吗?岐山君。”

    岐山君注视着少女,眼底逐渐没有了耐心:“我知晓,他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。”

    “不敢?”少女笑出声来,眼底怒意渐起:“岐山君,当初究竟是谁将他往外推的,如今你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。”

    岐山君不再与她分辨,她抬起手掌,挥乱水波,少女的身影在水面中逐渐扭曲模糊。

    她在水波之中怒吼:“岐山君,若你今日执意渡劫,终有一日,你会后悔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。”自己的抉择,不论是硕果还是苦果,她自己咽下,何来后悔。

    少女自知无力阻拦,只能够在水面之中哭泣大喊:“岐山君,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,你死了,我也不会放过你,生生世世,我都会恨着你!”

    “随你的便。”

    在这世上,尊敬她,爱戴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。

    偶尔有这么个人,恨着她。

    也挺好。

    金色的天光破开云层,光照在她苍白而冰冷,却异常坚决的容颜间,她毫不犹豫的抽出腰间君羡。

    十万雷霆闪电在苍穹之上霹雳闪烁。

    十方山鬼起然而起,天有雷劫,地有鬼神。

    一人以凡躯渡劫本是逆天之举,如今以人间君王之身,携百万之众,共同飞升证道,更是有违天道。

    人们在红尘中欢愉,纵然天穹震怒,雷霆万钧,仿佛随时让这个人间天崩地裂。

    劫难来得如此暴戾,宛若末日降临。

    可人们丝毫不担心,因为在他们的心中,那位大人无所不能,必然能够带领他们前行到永生的领域之中,见证奇迹与未来。

    天地劫火起,十方闪电霹雳群山之巅,有一人一剑,撑开了这一片天地。

    人们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,仿佛永远不知疲惫一般。

    他们依然生活在这片大陆之中照常的过好每一日,他们成神所受的劫难与刑罚,皆由他们的君主,那位伟大的帝王,为他们尽数抗下。

    整整十日过去,天光仿佛渗透出了一抹凄丽的血色。

    岐山君立在天道之下,山巅之上,手中的君羡剑已经斑驳破碎,龟裂的剑身之上有着雷丝缭绕。

    她半边身子像是淋了一场血雨,湿漉漉,鲜红鲜红的。

    这一刻,人们仿佛感知到了什么,整个人间,极为默契的陷入了一瞬的安静,死一样的安静。

    群山之巅,云尽天出,一尊巨大浩瀚而古老的荒碑,屹然耸立,只破云霄之下,斜斜立入人间来。

    荒碑极广,极大,占地面积足足有一州之广。

    碑面之上,有着神符无数,星痕无数,有一凡人,诚惶诚恐地登上那座古老的荒碑。

    碑面之上,骤然亮出一个属于他的神纹。

    人间,再度沸腾起来,人们如疯蚁一般,拥挤着,势若疯狂地密密麻麻朝着荒碑爬去,唯恐自己慢了别人半分,疯涌如野兽出巢掠食一般。

    光是短短时间里,不

    知践踏死了多少老人幼童,画面一度失控凌乱。

    山巅之上,传来一声淡淡冷哼。

    那些疯狂的、如魔的、失控的人类顿时僵立在了原地,很快便听到他们共同的、伟大的君王声音传遍天下:

    “朕召得来封神荒碑,自然也封印得回去,如若你们再以如此丑陋姿态现于朕前,朕不介意就此将你们葬送在这人间九州之中!”

    无人再敢造次,人们自荒碑上踢下那些老人孩童的尸体,面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,井然有序的开始登天。

    反正,天在那里,只要他们的君王不恼,成神之路又跑不了。

    他们因岐山君的强大而有了今日之荣耀。

    而岐山君也是因为他们的信仰之力而变得像今日这般强大。

    两者之间,相依相辅,他们可不认为,岐山君只身一人飞升成神,能在那渺渺浩瀚的荒界之中闯出怎样的丰功伟绩来。

    他们需要岐山君。

    岐山君也需要自己的子民信仰。

    所以,不必心急。

    他们供奉出来的君王,不会失信于他们。

    山风掀起她染血的帝袍,黑发间不知何时沾濡了几片雪花。

    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千片万片的白色雪花。

    又落雪了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投放得极远,落在那苍茫人间,芸芸众生。

    可始终,没能找到她要找的那个身影。

    山崖之上的风雪寒雨带着久远的岁月苍凉,却浇不灭她心头的火烫。

    视野变幻,神念交错。

    她继续极目瞭望,目光没有错过一个人,在人海茫茫之中,寻找着。

    扶摇十万里,登神之旅需要整整三个月才能彻底完成。

    可是还有一个月,就要过年了。

    年后,那便意味着他二十六岁的生辰将至。

    岐山君眼底的不耐与戾气越来越重,她的视野跨过泥沼,穿过草木,甚至能够看破世间的任何虚妄,仍是没有找到。

    这一刻,她发现自己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决绝的情绪,握剑的手极度不稳,决绝到甚至有一种将那些不是他的身影全部烧光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眼瞳骤然战栗!

    手中剑咣当坠地,她身体不稳,单膝跪地,左手骤然捂住剧颤失控的左瞳,她疼得头颅仿佛要炸开。

    掌心里一阵粘腻的温湿感,她嗅到了新鲜的鲜血味道。

    右瞳茫然地动了动,她放下掩住左瞳的手掌,摊开掌心一看,满掌的鲜血。

    猩红的血液之中掺夹着一缕紫极的魔意。

    她漆黑的左瞳,赫然已经魔化成了一片幽紫之意,瞳内蕴着神征召引。

    心魔劫,开始反噬了!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一声不甘的低吟声几乎从她的牙缝里挤了出来:“我不会失败!”

    可事实上,却是因为她的心魔劫开始反噬,那座贯穿天地的荒碑开始不稳晃动,连同着十万大山也跟着颤抖起来,四方海域之中的海水化作奔腾的海啸,冲垮吞噬着无数人间领土。

    真正的劫难……

    开始了!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!为何着荒碑如此不稳!”

    “该死!从未说过,登神之路如此艰难啊!”

    “神灵啊,这是神灵给凡人们降下的考验吗?”

    人们开始恐慌,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躁动,甚至有人跌倒,险些从高空之上坠入人间,稍有不慎,就是粉身碎骨。

    那些险象环生的人们,口中唾骂之言几乎都快要喷出嘴边,好在及时收住,明白那位大人绝不是他们能够肆意辱骂的对象。

    有时候,秩序这种东西,在死亡的恐惧面前,真的不值一提。

    人们在即将到达成功巅峰的时候,最是害怕变故与失败。

    所以他们开始推开前方的碍事者,疯魔一般的拼命往前冲,踏着同袍的身体,踩着同伴的头颅,不顾一切地朝着天空奔跑。

    人间。

    乱了。

    紫极的魔意在她左瞳扩散成灾,甚至隐隐开始同化右瞳,眼角淌下猩红的血痕,将岐山君那张面容衬得愈发凄丽苍白。

    她死死咬牙,去拾地上的君羡:“不,我不会失败,也不能失败。”

    八年前的十万英灵,如诅咒一般的耳语,日日夜夜,从未有过停歇的在她耳旁盘旋回荡,她这八年来,无时无刻不是被当年那场绝境天坑的一切所束缚着。

    有些人死了,却还能够在人间游荡。

    有的人活着,却成了一座镌刻十万英灵亡魂名字的墓碑。

    八年前,火光中,兄长那张染血的脸,在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来的时候,便注定了她今日的渡劫之厄难。

    必须是今日!

    哪怕失败,也必须成功的今日!

    混乱的意识让她指尖剧烈颤抖,好不容易,她握住了君羡,剑身上的符文初燃出一缕剑火,宛若破暗的光芒。

    胸口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凉意。

    冰冷,死亡……的凉意。

    岐山君怔在了原地,低头看去,一柄墨色的剑锋在她身上穿膛而过,鲜血滴答,溅落在了地面上。

    黑色的山石地面,宛若生出一朵朵鲜红的花。

    生机在飞速被掠夺。

    岐山君眼眸先是大睁,随即骤然一眯,如此突如其来足以令人绝望的变故,却是逼出了她体内的凶性,竟是将左瞳的魔劫都压制住了。

    她出手如电,死死握住剑锋,手臂用力,十分残忍地让剑锋在自己的体内断裂成两半,锋利的断口将她骨骼内脏切裂重创,唇角溢血,胸口伤口骤然撕裂。

    甚至来不及去适应这份剧痛,她抽出断锋,反手挥去,直听得咔嚓一声,木头面具脆裂的声音。

    她捂着胸口的剑伤,单手一拍大地!

    君羡剑凛然而起,十方阵位起剑兮,简单一拍,却是瞬间设下九十道绝杀剑阵,以君羡剑为阵眼。

    夜风瞬间狂暴如龙,绕着山崖发出恐怖磅礴的剑鸣。

    剑鸣之声如海,霸道的剑海之势不过眨眼间形成,染血的帝袍在空中轻舞,她单手撑在地面上,双腿微微发力,半蹲在地上的身体灵活地在地面划出一个弧度,人也随之转动半圈,不再是以背对着敌人。

    如潮海的剑气在空气中虚化,然后瞬间将袭击者围杀而去。

    电光火石之间,她缓缓仰起那张冰冷绝杀的容颜来。

    而袭击着,却是带着轻松微嘲的笑音说道:“岐山君,多年未见,就是这么招呼老朋友的。”

    围杀而去的剑意骤然一散。

    是的。

    是散,而非停滞。

    散得彻底,散得毫无防备,散得疯狂决绝!

    她不禁睁大眼睛,一紫一黑的眼瞳之中最后得见的,光明下的那张脸,半张面具滑落,是一张染血却英俊的脸。

    那是属于齐煜的脸。

    可是,她只来得及在模糊与清晰之间的视线里恍惚一眼,便看到他扬起了手中的残刃。

    挥下。

    剑锋割裂开她的眼球,双眸绽出血色的光。

    这一下,她并未感觉到有多疼。

    只有冷。

    仿佛血液被冻结,流出来的鲜血都是冷的,蜿蜒在脸颊上,如冰川淌出的河水一般。

    紧接着,她的头发被一把大力直接抓起,曾经温柔的、低缓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无比扭曲,怨憎,他说:“岐山君,成神多没意思,跟我一起……成魔吧?”

    随着这句宛若刻印在灵魂里的灰色诅咒一般的话音落定,天空轰隆一声。

    仿佛有着什么东西被折断了!

    那是荒古至碑,众生尚未来得及全部爬上那荒碑,有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,没有丝毫征兆地出现在了荒碑之上,他立于荒界与人间的交界处,手臂抬起,万千云气化作墨一般的色泽,凝结成一柄横贯人间的巨大魔刀。

    在人们惊恐的目光里,魔刀劈下,将巨大神圣的荒碑一分为二,然后他立在断口出,足下狠狠一踏。

    赫然!

    在荒碑底端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,黑洞之中有着幽冥旋涡在缓缓旋转,大批的人们甚至都来不及反应,肉身连同着灵魂,一同被那旋涡汲吸进去。

    人们开始逃窜。

    不再敢贪图天道的诱惑,那些推开同伴踩着同袍不断往上爬的人,现在从荒碑之上毫不留恋的跃下,哭爹喊娘地试图逃走。

    可那荒碑仿佛带着无穷的吸力,那些离开的、逃走的人们在一阵飓风乱绞之下,化作一片血雾,唯有无形的灵魂,被纳入荒碑之中。

    轰隆隆!

    荒碑一寸寸的沉了下去,带着人间的众生,一起一寸寸的往那幽深的旋涡之中沉下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……会是你……”岐山君如同灵魂被抽走了一般,喃喃问着。

    眼前见不到任何事物与光明,只有一片黑暗。

    她听到眼前的人发出笑声:“也许,这就是宿命。”

    “岐山君,你说的不对,你是一个凡人,凡人,那就该得认命,你不是不会失败,只是……是我让你直到现在,才开始失败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梦想,由我,来粉碎。”他似陶醉的低吟了一声,拽紧她头发的手都似乎因为兴奋而隐隐颤抖:“真无法想象,在你死去的那个瞬间,流下的眼泪将会有多么的甘甜美味,届时,请务必让我好好品尝品尝。”

    她反复似乎只会一句:“为什么……会是你……”

    为什么是他?

    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?

    为什么!

    为什么!

    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为什么!!!!!!

    “很可惜,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了,岐山君。”

    属于她的世界,在毁灭……

    紫薇帝星重塑,的确万古不灭,不可为外力所催,纵然是神帝到此,也无法捏碎那一刻星辰。

    紫微星不灭,她就不死。

    更何况此刻,她已是神。

    可是,她却在引导众生成神上,失败了,更是使得荒碑被毁于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