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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三十八章 抬箱进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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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中山王应该快进来了。”穿着红袍,身材矮瘦的郑里奇精力还是相当充沛的样子,其骑着马,在十来个捕盗营官兵的护卫下,穿越密集的人群抵达杨世伟所在的地方时,就算已经立秋,秋老虎还是相当厉害,郑里奇的红袍胸口,明显的有一片濡湿。

    “喝点凉茶。”杨世伟面容相当苍老,这一年多来这个老知府的心绪大半时间都相当恶劣。但现在的他神态轻松,脸部的皱纹仿佛也减轻了几分深度。杨世伟指一指眼前的桌椅,笑道:

    “好的很,舒服。”郑里奇也是从提刑司衙门出来,全部捕盗营官兵部署到位,然后他才穿越人群,前往城门这里迎接,虽然入秋,但福州傍晚的天气仍然是异常的炎热,这位四品大员也是大汗淋漓,一碗凉茶下肚之后,感觉热气从身体里被逼出来之后,郑里奇的脸部表情才彻底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和杨世伟一样,郑里奇对徐子先也是从关注到帮助,再到如今的半依附的局面。

    “箱笼不少啊,不过中山王也该快进城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街道上的沸腾情形,小妹通过自家的角楼望楼看的相当真切,在这一刻,这个美丽的少女两眼含泪,脸庞上也满是激动之色。

    “二小姐,香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秦东阳,金抱一,吴畏三等府中的老牙将都戎装肃立,手按仪刀等候在角楼之下。

    此次迎亲,算是徐子先第一次踏足福建路,对东藩势力来说也是一次极好的亮相机会。随着中山王府一次又一次的战胜敌人,除了徐子先名闻大魏全国之外,秦东阳等人也是名声响亮,很多地方的报纸不厌其烦的深挖他们的背景,将各人过往的经历和现在的官职,战功报道出来,所以眼前的诸将,其实在东南地方也俨然是名将了。

    小妹轻轻点了点头,从角楼上缓缓走下来。

    秦东阳目不斜视,紧随着下了角楼的小妹身侧。

    吴畏三倒是没有什么忌惮的样子,他当年曾经是小妹的随行护卫,当初的小姑娘才五六岁大时他就一直跟随了,此时他看着小妹的身影,不觉欣慰的想道:“老侯爷若能看到今天,自是当无比欣慰,二小姐和大王一样,也是长大了。若不是大王舍不得,怕是今年就能成婚了。魏燕客那小子,不知道等的多着急!”

    众人都不出声,只是手按仪刀跟随。

    更多的仆役都穿着整齐的服饰,宗室街的南安侯府门户大开,天已经擦黑,从大门到府中最外围的角楼都是悬挂上了灯笼。

    这些事都是小妹操持,她平时也是俭省,但这一次的婚事,包括对侯府内外的布置,则务必要求一定要尽善尽美。

    于是南安侯府,最少悬挂了数百盏灯笼,将府门前和四周,还有内部都照映的如白地一般。

    一些宗室中的长者,都是须眉皆白的老人也被小妹请了过来,在侯府正堂等候见证观礼。

    赵王和几家国公,诸多国侯,侯府都下了帖子,毕竟份属同宗,婚事应该做的流程小妹也是一丝不苟的做完。

    赵王当然不会来,不过也是派人送了贺礼,相当菲薄,和其亲王的身份相当不配。

    其余的诸多国公,国侯,除了几家与中山王府不对盘的之外,大半也是亲自前来,就算有一些年老的公侯身体不适,也是派了嫡长子前来,也算是和本人前来相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陈佐才,陈道坚等人,从南安镇的别院调集了数百丁壮和仆妇,将侯府装扮的花团锦簇。

    很多宗族的老人感慨着,老南安侯尚在时,偶尔也会在侯府请客,上一代南安侯徐应宾大婚时,很多老人也是当年的宾客之一。

    当时破败的侯府可支撑不起眼下的场面,那些川流不息的仆役人群,还有为酒宴布置的点景,以及各种物事,还有数百张几案和准备好的酒菜,这些东西,花费可是相当不菲。

    进入侯府的时候,从大门到正堂一路洞开,灯火辉煌,一直至正厅时乃止。

    而祠堂所在的东偏院,相对要暗淡一些,这当然也是有意为之,先祖在此,那些过份的繁华热闹不太适合。

    小妹在众人簇拥之下,一直步至祠堂附近。

    大约有两个都的卫兵从东藩和南安镇赶过来,将原本的侯府完全的护卫起来。

    沿着甬道,巷子,穿堂,垂花门,到处都是穿戴铠甲,手持长矟或弩,弓的护卫们。

    他们用敬慕的眼光看着二小姐袅袅婷婷的走过来,然后目视前方,不再注视。

    侯府二小姐

    ,主持内务,经常陪着兄长徐子先巡行地方,对所有的官户,民人,军队官吏的家属都是一视同仁,侯府中经常赐给官户百姓财物吃食,这位二小姐也经常到医院去慰问病人,对刚至东藩刚刚立足的新移民,也是给过很多关爱和照顾。

    走廊上,立柱之下,到处都是持矟站立着的身影。

    外来的宗室长者,公侯们,勋贵们,还有官员们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这些卫士。

    他们如木柱,山岩,也如松柏,巍然屹立,给人一种难以冒犯的感觉。

    有人感慨道:“我见过京师禁军,河北禁军,江陵禁军,也有咱们福州的禁军,都难以和中山府军相比。要说起来,只有西北禁军差不多也这样,但军伍没有中山府军这么严整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有人附合道:“西北的禁军也是好汉子,身上也有这种凛然气息,但军伍站姿,确实不及中山府军齐整。”

    有人低声道:“站的齐又怎样?还不就是兵样子?”

    这话当然被人嗤之以鼻,很多人不屑,还是有人耐心解释道:“行伍之中,部勒齐整是第一宗,一支军队,要是散漫不堪,象厢军那样,拉上阵就能打仗了?那些好勇斗狠的凶徒,一个个单看起来也是膀大腰圆,目有凶光,真的几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,中山府军一百人能打他们一千人。你没听说过谷口那边的事?建州总团那么多人,哪一个不是江湖上有字号的,人家府军八人打跨百来人,一个都百来人,打跨过千人!”

    “除了兵样子,你看不出来人家身上都有血腥气息?”有人半是畏惧,半是赞叹的道:“这里站着的都是中山王府的府军精锐,你看他们身上,哪一个没有血腥气?”

    这么一说,各人都有所感。

    确实是如此,那些从正门到正堂,再到每个角落站立着的府军将士,每个个眼光中都有隐含的杀气,这种气息说来玄妙,其实是真实存在的气息。

    “中山王府,光是这数千府军和南洋水师,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。”有人小声感慨道:“赵王掌握的禁军,就算结成姻亲,不过刘广泗一人,怎么会替他真的拼命?”

    “中山府军也要扩军了,南洋水师也在扩军,更多的舰船要下水,得招募更多的水手和水上的府军将士。东藩岛上,南安镇,都会招步卒,还有弓手,弩手,还有八牛弩手,听说还要铸火炮,招募炮手。此外还有骑营,也要扩充成一军,若真如此,福建路无人可制衡矣。”

    这一次的话没有人接话,在场的人,够资格被邀请的,基本均是宗室公侯,勋贵,军中的高级武将和够资格的文官,此外就是林定一,杨释之,魏九真,陈笃竹这样的出身高门的顶级豪商。

    这样的话,其实当然很容易引起众人的共鸣,甚至是赞同。

    现场的人均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,似乎是中山王府越强大,中山王的实力越高,众人的内心就越是平静安稳,反之则不然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祠堂那里亦是灯火通明,贡桌神牌都仔细的打扫过,小妹至灵前,先行礼,再默祝上香,从祖父母处开始,然后到父母的神牌前上香行礼。

    祠堂内有祖父母和父母的真容遗相,其实画的并不象,华夏的肖像画有高手,但多半都是画的相当模糊笼统。

    要么方脸,或是圆脸,长脸,男子的胡须不太相同,眼睛有大有小,体形或是清瘦或是富态,多半是坐在官帽椅上,正襟危坐。

    画像上的徐应宾,白白胖胖,头戴展脚幞头,玉带,金银,红袍,圆脸长须,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,只有象是挤出来的微笑。

    画这画像的时候,徐应宾已经丧妻,并且在岐州之战中失败,名利俱失,郁郁寡欢。就算召来画师画像,也是很难有开心的模样显露出来了。

    小妹在画像前停留了很久,因为娘亲逝世的早,她年龄小几岁,对画像上的那个青年妇人印象极浅,反而是看着父亲的画像发了好久的呆。

    最后她并没有多说什么,徐子先的成就非凡,并且已经在城外的南安侯陵祝祷过了,朝廷也派官员来过。

    按制,徐子先由侯而封为亲王,祖先三代俱要追赐,徐应宾被封为南安懿王,第一代南安侯被追封为南安成王,都已经表封过了,若果真先祖地下有灵,此时此刻也是应该什么都知道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陈满和妻子,还有两个儿子,陈敬中,陈敬辅等人,还有信昌侯徐潞等公侯勋贵齐聚一处,在宗室街的街口处包了一座酒楼的三楼。

    从这里可以俯瞰衣锦巷的路口,同时还能看到南安侯府的情形。

    各家都是倾巢而出……妇人们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,忍不住要出来瞧这一场福建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热闹。

    天过黄昏,庞大的城池陷入了隐约的黑暗之中。

    从高处看,远处是高耸的城楼,城楼上已经点亮了风灯,隔几十个城堞就有挑灯被点亮,用来照亮城墙,防止被人偷袭攀城。

    城头上大量的厢军和禁军都跑在城楼附近了,从远处看,象一群聚集在一处的蚂蚁。

    城中则是大街小巷纵横,有直线有斜线,一幢幢三层左右的楼房和大量的瓦屋平房,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社区,现在人群都跑出来了,大量的衙前差役和捕盗营的官兵开始点亮火把,在道路上维持着秩序。

    听到这样声音,陈满的妻子心烦意乱,和普通的妇人一样,她的心胸不可能宽广,在儿子与徐子先的争斗中,陈满的妻子向来对徐子先不屑一顾。

    她没想到,南安侯府居然有这么一天?这样风光的婚事,这妇人替自己儿子设想时,可是想都没有敢想过。

    “真没有想到!”陈满的妻子尖着嗓子道:“破落户家的小子,也会有这么风光的一天!”

    在场的妇人俱有同感,七嘴八舌的附合着。

    男人们多半沉默,这种层次的情绪宣泄毫无意义。

    只有陈满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妻子,由于向来惧内,妇人并不畏惧,反而更加兴奋的说起南安侯府当年的窘迫往事,似乎用这样的办法,能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快。

    “箱笼来了。”

    陈敬中站在窗前,看了一眼街道,沉声道:“南安侯府也是大门洞开,祠堂那边也亮起来,看来是在祭祖。”

    信昌侯世子徐公达接话道:“箱笼不少啊,徐子先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。”

    徐公达话语中不乏酸溜溜的感觉,同为侯爵世子,信昌侯府的底蕴比当年的南安侯府可是强多了,同为宗室国侯,徐子先还是近支血脉,在其余的宗室和勋贵眼里却是穷困潦倒,窘迫不堪。

    徐公达,陈敬中,陈敬辅,这几人当初可没有少欺侮徐子先,以他的穷困为笑料,徐子先的孤傲,很大程度也是这三人逼出来的。

    对徐子先来说,这一次婚礼,也是正式进入福州,把触角伸入福建路的先声。

    东藩岛的开发还是如火如荼,徐子先却已经准备布局福建路。

    将年入过千万的富裕之地纳入囊中,如果有机会,为什么要放过?

    不趁着中枢态度还算明朗的时候动手,难道还要等事物再起什么微妙的变化?

    此次婚礼,如此风光大办,最重要的原因是展现东藩的财力物力,还有徐子先对东藩的掌握程度。

    还有福州官吏的配合,百姓的拥戴等等,俱是纳入考量的范围之中。

    对陈满妻子等妇人来说,这种场面的冲击力就实在太大了。

    妇人们睁大双眼,几乎顾不得说话,几乎是在一个接一个的数着那些箱笼。

    不说内容,光是那些打造的极好的箱子,最少也得值好几万贯钱了。

    加上动员的人力物力,营造出这样万民痴狂的局面,妇人们气的脸色发青,胸膛起伏不定,她们对眼前的场面都有些接受不了了,特别是陈满的妻子,简直是气的要发疯了。

    “我不甘心。”陈敬辅趴在窗前,瞪着两眼道:“章达呢,章达兄有没有什么消息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陈敬中冷冷的道:“今早我写信给徐子文,他复信说,晚上要去昌文侯府替赵王殿下参加婚礼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陈敬辅仿佛掉在了冰窖中一般,瞬息间手脚冰寒,身体都是忍不住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陈满看看两个不争气的儿子,忍不住训斥道:“现在还指望徐子文?赵王殿下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。要不是因为他,他那个什么混帐雅集,你们也不会得罪中山王,现在还不想办法善后,爬到中山王膝前请他饶恕,你们还在想什么混帐主意?”

    “你们一定要去认罪。”陈满无视身边妻子不满的眼神,态度异常坚定的道:“赵王不可恃,咱们靖远侯府要想生存下去,中山王的原谅至关重要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绝对不行!”一群男子无言之际,陈满的妻子怒声喊道:“我绝不同意,宁死也不同意,徐子先算什么,他再强也不过就是一个亲王,赵王也是亲王,还有朝廷,有天子在,他能把我们怎么样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