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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二九章新一军和军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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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来到这个时代,李四维转战数年,历经大小恶战无数,身边不断有兄弟逝去,他也曾不止一次地为他们哭泣流泪。

    那时候,他心中的自责往往多过伤痛。

    但是,这次,他心中只有伤痛,纯粹的伤痛。

    那时候,他还可以放声痛哭,哭出心中的自责和伤痛。

    可是,这次,他不能哭!

    他哭的时候,宁柔可以陪他哭,但是,宁柔哭的时候,他却不能哭!

    因为,他是男人――宁柔的男人!

    这一次,他必须是一堵墙、一棵树……是一个能让宁柔依靠的男人!

    “呜呜呜……”

    宁柔依旧在李四维怀里痛哭,瘫软的身体微微地抽搐着,而宁远依旧蹲在一旁抱头呜咽。

    “魏排长,”

    李四维只得扭过头望向了怔立在榕树下的魏排长,“帮我照顾一下小远,再让人找辆车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!”

    魏排长连忙小跑着过来扶起了宁远,又冲闻声聚到宿舍门口的兄弟们招了招手,“快帮忙……”

    三五个兄弟连忙跑过来扶住了宁远,魏排长自去找长官汇报了。

    独立战车训练组是驻印军直属团级建制,下辖三个独立战车营,虽然兵员尚有缺额,但装备已经配备得差不多了,并不缺车。

    不多时,魏排长和一个中校军官便驾驶着一辆吉普车过来了,将李四维三人送回了六十六团驻地。

    回了宿舍安,李四维和伍若兰又是好一番安慰,终于让宁柔、宁远两姐弟止住了悲伤。

    夜已深,营地里已是一片寂静,唯有李四维的宿舍还亮着昏黄的灯,折腾了大半夜,李四维和两女还没有吃晚饭。

    “小远……”

    饭菜已凉,宁柔勉强吃了两口,便放下了筷子,眼眶红肿地望向了低头看着咖啡发呆的宁远,艰难地张了张嘴,“爹娘……知道了吗?”

    关于这件事,宁老爷子和宁夫人在家书中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。

    “嗯,”

    宁远依旧垂着头,声音带着潮气,“六月初……抚恤令就……就送到了家里……二哥……二哥他……撞沉了敌人一艘轮船,啥……啥也没有剩下……”

    宁柔的二哥是战机飞行员――抗战时期中国军队伤亡率最高的兵种!

    “呜……”

    宁柔听罢,一捂嘴,眼泪又滚滚而下。

    旁边的伍若兰连忙伸手住了她,自己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了。

    “小远……”

    李四维知道在此时说什么都有可能适得其反,却忍不住摇了摇头,“二哥他……留下了东西……那东西比啥都宝贵……那是中国军人的气节……”

    在抗击日寇的一次次战斗中,有人抱着集束手榴弹和日寇的战车、碉堡同归于尽,有人架着战机撞向了日寇战机、舰船……尸骨都没能留下。

    可是,他们用生命演绎的那一幕幕悲壮的场景激励着一批又一批抗日将士,他们用自己的勇敢无畏铸就了中国军队的军魂,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让积弱了百年的中国免遭了亡国灭种的浩劫!

    但是,对于他们的亲人来说,他们甚至连尸骨都没能留下,马革裹尸尚且还有一具尸骨啊!

    真正的伤痛总会如潮水般不时涌起,萦绕不去……这一夜,四人的谈话弥漫着悲痛气息,十分艰涩。

    可是,四人都没有睡意,一起在饭桌旁坐到了起床号声响起。

    “我该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号声,宁远慢慢地站起身来,“姐……爹让我当个像二哥一样的军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,”

    宁柔抬起红肿的双眼轻轻地望着宁远,“训练时要小心些……有啥事就来跟姐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!”

    宁远重重地点了点头,又望了望李四维和伍若兰,“姐夫、若兰姐姐,我先回去了……我姐就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心吧!”

    李四维连忙起身,轻轻地拍了拍宁远的肩膀,“走,我送你……”

    李四维没有汽车,但团里有骡马。

    天照常会亮,训练也还要继续……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!

    步炮协同、反空降……李四维的训练还在继续,每天都在战术学校、训练场和营地间来回奔波。

    宁柔和伍若兰有时在卫生队忙碌,又时也会去总部医院听外国医生讲课,但不论在哪里,李四维每天夜里都会去接她们回家。

    每天晚上,三人依旧在一起吃饭,但,饭桌上的气氛比以往少了些欢声笑语。

    经此一事,李四维和李三光、伍天佑见面的次数也多了些,他们不仅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,还是亲人,不能等失去了彼此再去珍惜。

    李三光不仅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,也是他的亲哥,不能等失去了再去后悔。

    十月十七日,星期六,农历九月初八,宜出行,忌赴任。

    这天上午,李四维刚带着所部兄弟完成了十公里武装越野,还没来得及走进营地大门,就接到了新任郑长官抵达训练营的消息,于是,又匆匆地赶往了副总指辉部。

    所谓“新官上任三把火”,新任长官到任,众将都不敢怠慢,纷纷赶往了副总指挥部。

    不多时,总指挥部会议室里众将齐聚,个个正襟危坐,神色肃然,静静地等待着郑长官烧燃上任之后的第一把火。

    “兄弟们,”

    良久,主位上的郑长官放下了手中的文件,抬起头缓缓扫过众将,露出了微笑,声音温和,“这段时间罗长官不在,我呢……又没能及时赴任,辛苦大家了!”

    “不敢!不敢……”

    闻言,众将都暗自松了口气,这位长官不像要烧火的新长官,倒更像个温厚的长者。

    “我呢……”

    郑长官笑着点了点头,拿起了面前的文件,“接到的任命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一军的军长职务,也就是说,从今天起,驻印军将改称新一军……”

    自此,驻印军改称新一军,有了自己的军歌――原税警第四团团歌、新三十八师师歌。

    “吾军欲发扬,精诚团结无欺罔,矢志救国亡,猛士力能守四方,”

    在十月二十日的晨会上,李四维带着将士们唱起了新学会的军歌,“不怕刀和枪,誓把敌人降,亲上死长,效命疆场,才算好儿郎……”

    歌声在晨风中飘荡,歌词浅显直白,但李四维总觉得这歌的气势稍显不足,不禁想起了另一首歌来――那首在后世广为流传而被误认为新一军军歌的歌。

    这天夜里,李四维吃过饭便坐到书桌边,把那首歌的歌词默写了下来,然后,照着记忆的曲调轻轻地哼了起来。

    两女正躺在床上窃窃私语,突然听得书桌旁的李四维哼起了歌,便都坐起身细细地听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四维,”

    才听了两句,伍若兰便忍不住打断了李四维,“俺听着……调子咋不对呢?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李四维一滞,回过头冲两女讪讪而笑,“我也觉得调子有些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李四维合上本子,起身到了床边,冲两女温柔地笑了笑,“睡吧!再过几天,训练就要结束了,到时候又是考核又是结业典礼,会很忙呢!”

    要是考核通不过,就得继续训练;要是结训典礼搞不好,那就丢了六十六团的脸面。

    训练接近尾声,李四维反倒觉得更加忙碌了,一时也就忘了自己写下的歌词。

    忙碌的日子过得特别快,一晃已是十月三十日。

    十月三十日,四二年十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,六十六团在兰姆伽的时间不多了,于是,李四维在这天夜里又把李三光、宁远、伍天佑交到了自己的宿舍,准备搞些酒菜好好聚一聚。

    “……男儿应是重危行,岂让儒冠误此生?况乃国危若累卵,”

    夜幕初临,李四维和李三光带着酒菜从小镇上回来了,刚到门口,便听到宿舍里有歌声飘出,不禁一怔,这就是我写的那个吗?

    “弃……弃我昔时笔,著我战时衿……弃我昔时笔,著……著我战时衿……”

    是宁远的声音,显然在低声吟唱着琢磨曲调。

    这小子倒比我唱得好听呢!

    李四维微微一笑,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宁远正站在书桌前捧着那个小本子边看边哼,听得脚步声响起,连忙回头,一见是李四维,顿时脸色一红,“姐夫……伍大哥出去了,我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远,唱得好听!”

    看到宁远的窘态,李四维正欲安抚两句,却见李三光已经放下了食盒,快步走了上去,笑呵呵一拍宁远的肩膀,“想不到你小子歌唱得这么好……好像还是首新歌呢!”

    说着,李三光便拿过了宁远手中的本子,照着歌词念了起来,“君不见,汉终军,弱冠系虏请长缨;君不见,班定远,绝域轻骑催战云……小远,写得好啊!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……”

    宁远连忙摆手,面色通红,“是姐夫写的,我觉得歌好,就试着唱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李三光一滞,略显尴尬地笑了笑,“那你也唱得好!比老四那破嗓门儿唱得好听多了!”

    “对!”

    李四维连忙附和,“我写了词,却谱不来曲子,那晚刚唱了两句就被你若兰姐姐笑话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莫得曲子?”

    闻言,宁远一愣,脸也不那么红了。

    “还莫得!”

    李四维呵呵一笑,“我谱不来!你懂吗?要不,你给它谱个曲?”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

    宁远脸上闪过一丝喜色,“那……我就先试试,不行的话,再找我的同学帮忙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同学也来了?”

    李四维一怔。

    “嗯,”

    宁远连忙点头,“我们一起到昆明的有三十一个人呢!不过,后来在昆明被送回去了九个,在雷多又被送回去了五个……”

    驻印军增加了很多技术兵种,所以开始吸收大中学生当兵。

    不过,当兵毕竟是一件苦差事,对兵员的体质要求颇高,想参军的学生先在学校体检一次,到昆明后体检第二次,到了雷多机场还得体检第三次,淘汰率很高。

    “我们家小远不错呢!”

    听宁远说完,李四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这歌叫《知识青年从军歌》,就是专门为小远这样投笔从戎的知识青年写的!”

    这歌的确叫《知识青年从军歌》,只是因为李四维,它比原本出现得早了些。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

    宁远的神色中多了几丝喜色和自豪,“我同学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它……”

    看到宁远的神色,李四维暗自有些欣慰,这娃终于从二哥牺牲的悲伤中走出来了!

    “喜欢就好!”

    李四维笑容灿烂,“你先琢磨着,我去接你姐她们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李四维便转身走向了门口,身后随即响起了宁远的歌声,却有点跑调,“齐……齐从军,净……齐……齐从军,净胡尘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远……这么唱咋样?”

    李三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,“齐……齐从军,净胡……呃,好像也不对……”

    琢磨曲调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
    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,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。

    今天,宁柔和伍若兰去总部医院学习了,李四维出了宿舍便径直出了营地大门,沿着柏油马路直奔总部医院。

    “四维……”

    李四维刚走出三五百米,伍若兰、宁柔和小占三人从岔路口转了出来,一见李四维,伍若兰便笑容灿烂地小跑了过来,吓得李四维连忙迎了上去,“慢点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个疯丫头!”

    宁柔和小占连忙追上来扶住了伍若兰,嗔怪着,“都有娃了,咋还这么不小心……”

    “莫事……”

    伍若兰讪讪一笑,“这娃还要三四个月才得生呢!”

    伍若兰的肚子虽然已经很鼓了,但仔细算算离娃出生还有三四个月时间,加之她自幼练了些功夫,身体一向很好,所以平常也没担心过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宁柔和小占只得摇头苦笑。

    李四维接了宁柔和伍若兰往回走,见宁柔神色间依旧有些落寞,便说起了军歌的事情,“小远的歌唱得好,还懂曲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呢!”

    听李四维说完,宁柔的俏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,有幸福的味道在声音里流淌,“他才上小学的时候就喜欢捡那些童谣唱……那时候,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,有时候吃了晚饭就会听他唱歌……”

    或许,很多人都曾有个幸福的大家庭,但,那个家不会永远那么大、也不会永远那么幸福……

    生活总有波折,有人终归会离去。

    正因如此,在拥有那份幸福时才该更加珍惜,在失去那份幸福后才更不能遗忘、更不该遗忘!

    哪怕只是抱着那份回忆活着,那也是幸福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