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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六十章 默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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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。

    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。

    汉下白登道,胡窥青海湾。

    由来征战地,不见有人还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这是诗仙的《关山月》,却不是李浈的大唐梦。

    然而既入了大唐乱世,便逃不开战乱纷争,李浈要做的只是要在这乱世活下来。

    要活得比别人好。

    当李浈与秦椋站在景凤门城头并肩而立时;当兖王与仇士良在南郊圜丘焚香祭天时;当延庆与杞王在公主府万般谋划时;当王作恩引着文武重臣踏出骊山行宫时;当李忱与萧良站在洞口沐浴久违了的温暖时;当隐匿在黑暗角落里的死士扒去身上的伪装时......

    长安城乃至整个京畿道,却已在悄无声息中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。

    潼关、武关、散关和萧关,分别控制着中原、东南、巴蜀和西北的必经之道,四塞险固,闭关可自守,出关可进取,合称“关中四塞”。

    然而就在数日之前,四塞尽失,随之而来的却是十万兵锋。

    既无调令,亦无虎符,没有人知道这十万大军是因何而来,唯一知道的只是素以悍勇著称并赢得了无上荣光的大唐神策军,在绝对力量面前的孱弱和不堪一击。

    其中河朔联军与东都幾防先后入潼关,凤翔军入散关,朔方军兵分两路分别入萧关、武关,而金商军则取道蓝田关,六路大军在沿途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的情况下,前锋精骑仅仅用了两日便直逼长安。

    而这,对于神策军乃至整个京畿道的戍防来说,无疑是莫大的耻辱。

    更是个笑话。

    但所有人不知道的却是,这个笑话远不仅如此,因为早在藩镇大军未到之前,在骊山周围便已被李浈深深地刺入了一把利刃。

    而在这把利刃尚未展露锋芒之前,他们依旧是长安城外最黑暗的那个角落。

    长安九门。

    幡旗如林、战马嘶鸣。

    在惶惶不安中,长安城的百姓们似乎想起了那个口耳相传的黑暗年月。

    不错,此城此景,竟是如此熟悉。

    天宝十五年的那个六月,那个险些让大唐万劫不复的黑色六月。

    安史叛军带来的阴霾还未完全散去,而就在今时今日,大唐却再度堕入藩镇带来的黑暗之中。

    延平门外,一名白发老将端坐战马之上举目而望,浑浊的双目中似有点点晶莹闪烁。

    正是安平郡公、凤翔节度使,崔珙。

    而就在几个月前,崔珙才刚刚离开京城远赴凤翔。

    尽管崔珙已隐约猜到了李忱此举定有所谋,但却万万没想到李忱这步棋竟是走得如此凶险。

    “陛下啊,希望老臣没有来迟!”

    崔珙的声音很低,银白色的长须在风中轻摆,凭添了几分悲意。

    “使君,何时攻城?”

    身侧,一名魁梧大将沉声问道。

    崔珙闻言,眼前缓缓闪过一道清瘦身影,和一张看似顽劣却又让人无法看透的笑脸。

    “等等吧!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延兴门外。

    张直方一脸焦躁地在阵前踱着步子,相互摩擦的甲片不时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。

    唯有王绍懿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双手托腮,目光随着张直方左右变换。

    “方进兄,你很着急?”

    终于,王绍懿忍不住问道。

    张直方瞪了一眼王绍懿,指着前方的延兴门愤愤说道:“城门就在眼前,我就不明白何使君为何不下令攻城!他若是怕了,我愿率卢龙军当先锋!”

    王绍懿随即笑道:“开远门、延平门、安化门、启夏门不都还没动静么?人家不急,你急什么?”

    张直方当即一摆手,道:“去去去,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懂个屁!”

    “那你为何不去向何使君说?”王绍懿笑问。

    闻言之后,张直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,忙凑到王绍懿身旁笑道:“你去将你兄长叫来,与我一同去见何使君!”

    王绍懿一撇嘴道:“临行前阿耶曾再三叮嘱阿兄,定要听从何使君之令行事,万不可听旁人怂恿!”

    张直方一愣,问道:“旁人?谁是旁人!?”

    正说着,却只见一掼甲少年走了过来,笑道:“你们可是在说我?”

    正是王元逵长子,王绍鼎。

    张直方抬眼望去,脸上顿时笑开了花,几步迎了上去笑道:“贤弟来得正好,快随我一同去见何使君!”

    王绍鼎微微一笑,道:“不必了,何使君传令,诸军总管以上者进账议事!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中军大帐之内,何弘敬端坐首位,张直方与王绍鼎自然居于次座,

    各军总管分列两侧。

    依大唐军制,两万人的军队可分为七军,每军各设“总管”统领,而此时账内仅各军总管便足足有二十余位,足可见此次河朔三镇已是精锐尽出。

    何弘敬环视众将,而后最终将目光落在张直方的身上。

    “张方进,你可有话要讲?”

    张直方先是一怔,而后便梗着脖子说道:“我只想问问使君,既到了城下,却为何迟迟不攻城?”

    “哦?”何弘敬微微一笑,反问道:“为何要攻城?”

    张直方随即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自然是勤王诛逆!”

    “勤谁的王?”何弘敬紧接着问道。

    “勤......”

    张直方顿时语塞,而今陛下早已于骊山驾崩,至于要扶植哪位皇子继位,张直方却是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见状之后,何弘敬缓缓起身在账内轻踱了几步,随即笑道:“你连勤谁的王都不知,又如何敢轻言攻城?”

    张直方脸一红,脱口说道:“这......自,自然有泽远一手安排!”

    “李泽远?”何弘敬随即大笑:“你又怎知李泽远还活着?即便他还活着,你以为区区一个幽州行军司马便能左右朝政,行新君废立之事?”

    不待张直方说话,何弘敬紧接着沉声说道:“既然令尊与王使君推举我统帅三军,那这里便轮不到你说话!”

    闻言之后,张直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何弘敬随即向众人喝道:“传令下去,大军就地扎营,若有再敢妄言攻城者,莫怪本使军法无情!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几乎同时,京城九门之外的各路藩镇大军竟保持了惊人的默契,纷纷在城外就地扎营,全然没有攻城之意。

    又或者,像是在等待一个信号,至于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信号,也许只有各军统帅才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