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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四章 比剜心还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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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色渐晚,前方还没有停工的样子。那一长串被堵的车,有的已经调头回去了,我是该掉头,还是该等在这里?

    每临选择时,人们都喜欢预测。比如最老的经典《洪范》就记载了关于国家大事的决定方法。大概原则是这样的:君王同意,卜筮同意,哪怕大臣不同意,百姓不同意,都可以进行。这说明,在周代及以前,卜筮的重要意义,有君权神授的作风。直到孔子系统性地论证百姓的重要性,孟子明确提出“民贵君轻”的概念,这种神秘化倾向才有所淡化。

    但这些有意义吗?对我来说,对今天来说?

    我调头往回,是想在安康住宿吗?这适合我的心情吗?指向我的目的吗?有现实迫切需要吗?等并不难受,难受的离目标越来越远。

    我是不是算一卦呢?但是又有什么用呢?我想起这交旅游,我没算卦,高妍有事,小池母亲出事,如果早知旅游不顺利,为什么当初要走呢?为什么不算呢,是因为我自己主动拒绝?我想起小苏与小马的事,我当时为什么不给他们算卦呢?因为他们没要求?

    再回想自己的经历,在我掌握了算卦的方法后,算卦的对象都是在别人的请求下,凡是自己的事,几乎没有用过。是没想到,还是自己根本就不自信?它对我最重要的事情,几乎没有帮助。这样的卦,有什么算头?

    马克思的墓志铭上有这样一句话“哲学家都在解释这个世界,但重要的是改变这个世界。”如果不能改变,算有什么用呢,何况我的准确率还不那么高。

    我好像明白孔子那句话了:善易者不卜。

    如果知道结果,接受它,顺应它。如果有可能,还要努力改造它。君子以自强不息,命运不在算上,它最多能指示可能性,而必然性的结果,在于努力。

    算了吧,我接受等待,好在,我还有帐篷。

    打开后备箱,整理一下东西,吃的还有,水也还有,帐篷还在,我放心了。先在车里座不会,初夏没什么蚊子,我正处于一个山脊,有风,放下座椅,找开车窗,躺下,觉得不错,不搭帐篷也可以将就一晚。没找到三角牌,我在车后十几米远的地方,放了一个饮料纸箱,算是警示,一切妥当,准备安心在车上躺下了。

    忽然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,向前一看,路通了。

    生活就是这样,当你准备好一切战胜困难、接受安排时,它已经改变。那我刚才的准备有意义吗?对我想预测的想法,我摇摇头:想多了。

    收回箱子,发动车子,继续向前。此时,天已经黑了,车灯下的山路视野很近,必须小心驾驶。通过那个塌方点时,右边一堆土,左边一个大石头,挖掘机停在前面,施工人员还未撤离,反光背心在灯光中异常明显,有两个人站在路边指挥,路仅有一车宽。他们才是今晚要在这里的人,估计还要连夜清理路面,还没有搭帐篷的机会,因为还要工作。对此,我充满敬意,这些对抗灾害的人,他们不需要算,他们只是改变,改变着我原以为无法改变的自然。

    这才有意义,必须做出自己的努力,就像我努力寻找我的母亲,试图改变她的命运,其实也是在拯救自己的内心。

    车子开了大约两个多小时,终于到达州了,离我外公外婆的家不远了。

    我其实对这个城市不熟悉,尽管它位于我的家乡。从我小时候起,这就是一个传说中的城市,在我上大学前,我没有到过这里,原来到过的最大的地方,是高考的考场,在县城。那时,为了熟悉考场,我提前一天,到县中,找到了二娃,为帮我节约食宿费,二娃硬是拉我到他宿舍住了一晚,在他们学校的食堂吃饭。当时县中的规模和布局就已经让我目瞪口呆了:五六个篮球,带草皮的足球场,铺瓷砖的厕所、教室雪亮的灯光。

    对比我们乡中,我立马感觉寒酸起来。当时,我们厕所还是一旱厕,下面一个大粪坑,以蓄农肥,上面一个:“爸,我有钱了,我接你到城里去住,我带你去开洋荦。爸,我可有本事了,我还能给人算命。爸,我请你喝各种各样的酒,吃过种各样的肉,带你把中国的城市走遍,看看天南海北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摸了摸我的头,笑了:“我晓得我娃儿有本事,我晓得我娃儿要来接我,只要你好,我就安逸了。”他向远方飘,我想拉住他,拉不到东西。“爸,你要到哪里去?我怎么扯不住你!”

    “我要去找羊子,它们跑哪里去了,我庄娃子长大了,打亲家要钱哟,我要去找羊子了”,渐渐消失。

    “爸,别走,不要去找,我有钱了,爸,不信,我拿给你看。”手向胸口一拍,醒了,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天一亮,我就决定,先到我爸的坟上去。车子开到我们乡场上了,除了学校那棵黄桷树,全都变了,大街上没碰到熟悉的人,我也不愿意碰到。路过原来李二嫂卖烧腊的位置,已经是一个五金门市了,里面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。

    张老师的家不见了,成了一个农贸市场,市场空旷,也许太早,除了几个卖菜的,没几个人。

    我啥也不想了,没看到我牵挂的人。我只有一个念头,给父亲上坟,他昨晚托梦给我了,我要亲口回答他。

    沿途寻找终于看到一个卖烧腊的,称了两斤,找到一个买冥品的,备齐了香蜡纸烛。

    我开车出了场口,发现有一条公路,虽然是土路,但车子能通行。我就试着向我父亲的坟的方向开。他的坟墓与我原来住的院子隔一个小包,我决定先上坟,再回院子。

    在那个山脚下,不能走了,路通向另外一个村。下车,提上东西,跑步向坟前奔去。

    哎呀,他的坟边又添了新坟,没有墓碑,不知道是谁的。我父亲不孤单啦,还有人作伴。哎呀,他的坟就是一个小土包么,上面长满了青草,有牛羊踏过的痕迹,是他丢的羊子又回来找他么。哎呀,坟前有烧过香的痕迹,他的儿子没来过,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。

    哎呀,我的心好痛啊,爸我来看你,你怎么不说句话呢?

    哎呀,爸你看看我嘛,我是开车来的,我有钱了,是自己挣的,我想接你到城里,我想接你开洋荦。

    哎呀,娃儿不孝啊,这么多年,让你坟上长满草啊;哎呀,娃儿不孝啊,没给你嗑头纸都没烧啊;哎呀,娃儿不孝啊,把你的话都差点忘记了啊。

    哎呀,爸,给你烧钱了啊,你如果看得到,就吹一吹烟啊,摇一摇火啊,哪怕打个炸雷,把我劈在这里啊,娃儿不想活了啊。

    哎呀,爸,吃烧腊啊,喝酒啊,这是你最喜欢的啊,哎呀,爸,你是不是想吃包谷粑啊,是不是想吃鸡蛋啊,娃儿给你带啊。哎呀,痛死了啊。

    好久好久,缓过神来,开始拨草,茅草拉手啊,刺扎人,手越痛我心越好受,我要惩罚我自己,我要他知道,娃儿忘不了他,娃儿记得他的话。

    “爸,娃儿要去找妈妈了,你说过,要娃儿不记恨她。如果找不到她,娃儿真没亲人了。娃儿赚的钱给哪个花呢,娃儿买的肉给哪个吃呢,娃儿哪里还有家呢。”

    从父亲的坟,绕过山包,就看见竹林了,竹林下面,就是我的院子了。我悄悄地回去,其实我是不敢看的。这么多年,自己父亲的坟不上,帮助过自己的人我也没有感恩,我没脸啊。

    我终于进来了,从猪圈的巷子摸了进来,进了院子,发现如此安静。

    怎么没有鸡呢?怎么没有狗呢?想起刚才经过的地方,没有猪羊牛和其它畜生。

    我四处寻找,没发现一个人。家家上锁,户户闭门,我拍了拍自己的脸,不是做梦,真的没有一个人。

    我自己的家就不看了,门锁已经锈死,我不敢打开它,如果有一天要打开它,也要等我找到自己的母亲。

    二娃家有三个门,都锁死了,怎么回事?他们到哪里去了呢?难道这个村庄被废弃了?我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我大喊一声:“哎,有人吗?”

    死一般的沉寂,没有回声。恐怖和怀疑,占据了我的内心。

    突然,我有一个想法,外公外婆的院子,是不是也这样呢?如果也这样,那就麻烦了,我该如何打听我的母亲?

    不行,得赶快,赶快到外公那个村子去。

    我飞快地跑下来,到公路边上车,迅速启动,向外公所在的村子驶去。通过乡场时,我边开边看,想看看农贸市场上,有没有我认识的人。

    人虽然多了些,但没有发现我认识的人,只得继续前进。

    在原来就读的小学边上,发现一个小商店,我买了些烟酒和食品,当作给长辈的礼物,顺便打听一下张老师。

    恰巧,这个店老板也曾经是张老师的学生,她回答:“张老师,早就搬走了,他儿子在成都住,她退休后,就到成都去了,说是带孙子,刚开始回来过,后来,她原来住的房子拆迁了,也就再没回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知道石洞村,可以开车去吗?”石洞村是我外公的村子。

    “就顺这条路开,到檀木垭就停下,走里把路就到了。”手机用户请浏览m.69zw.com阅读,更优质的阅读体验。